亡国之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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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亡国之道》

莫易

         最近，读到《管子》第84章轻重戊，其中有这样一则故事。

     齐桓公想称王称霸，问计于管仲：“鲁、梁二国对我们齐国来说，就像田边上的庄稼、蜂尾上的螫刺、牙外面的嘴唇一样，我现在想攻占他们，应该怎么办？"

        管仲回答说：“鲁、梁二国的老百姓一向以织绨为副业，您先带头专门穿棉绨衣服，要求左右近臣也跟您一样穿，形成一种时尚，直到全国的老百姓都跟着穿起来，您再下令齐国国内禁止织绨，所有棉绨布匹必须向鲁、梁二国进口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，鲁、梁二国的老百姓一定会放弃农耕生产，都去从事织绨行业。"

        齐桓公一听，感觉颇有道理，赶紧派人去做棉绨衣裳，并率先穿起来，左右近臣立马跟样，全国百姓也纷纷跟风。

        管仲随机找到鲁、梁二国在齐国做生意的商人，对他们说："你们给我贩来一千匹棉绨，我给你们三百斤金，贩来一万匹，就给三千斤金。总之，有多少要多少，现货现款，多多益善。”

        这消息传到鲁、梁二国的国君耳朵里，国君暗自思忖：乖乖，原来咱们的棉绨这么值钱哪，要是咱全民织绨的话，那产量一定不少，即便不向老百姓征收赋税，仅关税一项，就足够国家财政开支的了。二国国君想哪是哪，说干就干，立即号召全国大兴织绨业。

        十三个月后，管仲派人去鲁、梁二国打探消息。那家伙，二国的城市人来人往，尘土飞扬，十步之内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。步行的脚踩脚，坐车的轮碰轮，骑马的都排成了见头不见尾的长队。

        管仲一听探子回报，乐了，立即去见齐桓公："可以拿下鲁、梁二国了。"

        齐桓公一头雾水："此话怎讲？“

        管仲说："您现在改穿帛料衣服，并命令群臣百姓从此不准再穿棉绨衣服，然后封闭所有关卡，断绝与鲁、梁二国的所有贸易。"

        齐桓公虽然将信将疑，但还是一一照办。

        十个月后，管仲再次派人去鲁、梁二国打探。但见二国上下正深陷饥荒，一片混乱，粮食已涨到一石千钱，而齐国的粮食却只有十钱一石。二国国君紧急命令全国百姓停止织绨，全力以赴去搞农业生产，但荒废已久的农田又岂能在朝夕之间冒出粮食来。

      两年后，鲁、梁二国的百姓投奔齐国的已经十之有六。三年后，鲁、梁二国的国君见大势已去，也只好归顺齐国了。

        读到这里，不禁为管仲的大智大谋，或者说阴谋诡计感到震惊，更为鲁、梁二国急功近利、弃本逐末的亡国之道感到悲哀。

        管仲先在国内形成全民穿绨的风尚，造成棉绨供不应求之势，再以高价棉绨贸易引诱鲁、梁二国大兴织绨业。在他们放弃农耕生产，全民投入织绨行业之际，突然中断与他们的贸易往来。不花一文一钱，不费一兵一卒，不动一刀一枪，就将两个周边小国收入囊中。此等计谋，不可不谓之高、大、上，抑或狠、毒、准。

        民以食为天，这是放之四海皆准而亘古不变的真理。无论什么年代，确保农业正常生产，确保粮食自给自足，是一个国家固本宁邦的根本大计。倘若鲁、梁二国国君头脑清醒，采取一边一如既往地稳定农业生产，一边循序渐进地发展织绨工业的长远策略，那么管仲计谋再高，也不会得逞，只有破灭的份。

        遗憾的是，在暴利式的织绨贸易关税面前，鲁、梁二国国君利令智昏，竟然把最起码的治国常识都抛诸脑后，竟然大力提倡全民织绨，竟然连全国各地的农田都荒芜一尽也不管不顾。

        有钱又怎样？人家粮食再多再便宜，就是不卖给你。钱能当饭吃吗？钱不能当饭吃，粮食又没了，那可是要饿死人的，那可是会有人谋反的。

        钱是什么？钱是货币，有币无货的钱充其量也就一堆破铜烂铁而已。鲁、梁二国国内的粮食已经千金难买，而人家齐国才一石十钱，老百姓不去齐国讨生路，难道还坐等饿死吗？一个国家连老百姓都走光了，君还是君吗？国还是国吗？已经名存实亡了，这国君当得还有意思吗？干脆向人家俯首称臣得了……

        所谓博古通今，鉴往知来。从管仲的靓衣灭鲁梁，从鲁梁的炙绨亡国路，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当今时下的我们，正在肥土沃野上热火朝天地全民盖房，正在泡沫膨胀中如火如荼地全民炒房。

        我们的农民兄弟，正在渐渐演变成农民工。我们的村庄，正在渐渐消失。我们的耕地，正在渐渐减少，渐渐荒凉。我们正在从国外每年进口上亿吨粮食。我们正在同外国签订这样那样的贸易条框……

        想着想着，不禁冷汗直冒，脊背发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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